第二十五章 寻找

梁颖很快发觉姆妈不对劲。

譬如问她:“姆妈,为啥想不开要自杀?”

梁母说:“瞎七搭八

沪语,胡说八道

,吃了一辈子苦,老都老了,日节也好过了,我为啥要自杀?”

“这要问你呀,姆妈。”梁颖说:“否则我们怎会在医院?”

梁母也不解:“是呀,为啥?”突然慌张了,拉住她的手说:“我是不是得了绝症,时日不多啦?不要瞒牢我。”

“这倒没有,你身骨一向健康。”

谢瑛走近,小心翼翼问候:“阿姨,我来望望你,喉咙还痛嘛?”

“好点了。”梁母拍拍床前椅子,笑说:“谢小姐请来坐,有段辰光不见了,还好吧?”

谢瑛惊骇地低问:“啥意思?颖!怀柔政策?”

“我也不知,你陪姆妈坐坐,我精神不大好,去喝杯咖啡。”

“和九利分手的事,要不要告诉阿姨?”谢瑛忙问。

“先不要讲。”她说完,出去买了一杯咖啡续命,回房遇见阿爸和九利,两人亦是看着梁母,目瞪口呆。

几人退到走廊商量。梁父说:“她对我态度大不同,刚刚竟然叫我老头子。”

梁颖和九利最明白,姆妈从前喊他,总是老头子老头子。自搞外遇被发现后,就再也不叫了。

谢瑛说:“我和九利恋爱这桩事,阿姨一点也想不起来。”

恰主任医生过来查房,听他们细讲后,解释说:“这是因为上吊导致大脑缺氧,神经功能紊乱了,出现的失忆状态。”

九利问:“是暂时性失忆,还是永远呢?”

“讲不好,都有可能。”医生说:“我先开些药给病人吃,看看恢复情况再讲。”

医生走后,九利急忙忙去上班,梁父坐在病床边,梁母笑嘻嘻和他讲话,还拉他的手细观掌纹、给他算命。

谢瑛也不必和九利分手,谁也想不到是这种结局。她感叹:“人生如戏具像化了。”

“姆妈把令她不开心的事体全忘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梁颖说:“我倒希望她永远不要再想起。”再转换话题:“宝钢项目你盯盯紧,西尼霍尔这趟吃相太难看了,本可以大家共赢,他们非要独吞,也不怕肚皮撑破,得不偿失。”

谢瑛说:“听闻西尼霍尔的股东,近期权重转移,大股东变更后,控制权旁落,从前的决策自然行不通了,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就看烧死自家,还是烧死对家。你问问傅行简,狗男人应该有消息。”

“他嘴巴太严了,根本撬不开。”梁颖说:“虽然没消息透出来,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我们可能还有机会,坏事是已经敲定合作商我们不自知。”

谢瑛说:“我约了魏总周五吃饭,看他有啥消息。”

“魏总欢喜吃淮扬菜和听评弹,可以去四季和府,应该和心意,让李晶晶去预约。”

“啥辰光去南江?”谢瑛问。

“姆妈出院后我就走,宝骏项目还得跟。”

梁颖往南江那日,上海下了一场瓢泼大雨,买得是商务座,上了车,她问列车员要了薄毯,放倒椅子,蒙头大睡,不知怎地,竟梦到陆虎,他在前面走,她后面追,追也追不上,心急如焚,她高喊:“陆虎,陆虎,等等我,等我呀!”他果真停下来了。她追过去一把抱住,仰脸看到竟不是陆虎,而是傅行简。

梁颖吓醒了,睁开眼睛,窗户上覆满雨珠,看不清方向,列车员正在发盒饭,她接过吃,却食不知味。

火车抵站,她出来时,雨已停了,太阳出来,在两幢楼间架起一道彩虹,旅客抬起手机拍照,她叫了辆蹦蹦车,回租住的光明巷,蹦蹦车发出突突声,从彩虹桥下突突地过。到了巷口,她走进去,到家门前,看到一把大锁,陆虎不在。她掏钥匙开门,下过雨,大缸里水溢出来,满地风雨打的落花,她奔上楼,窗外晾衣杆没挂衣物,几只麻雀停在上面,见人来扑哧飞了。陆虎住的房门关着,一推竟开了,没有锁。房间光线不好,按亮灯,床铺、桌椅收拾的干干净净,她打开衣橱,空空如也,全无人住过的痕迹。

梁颖呆呆站了会儿,拿出手机拨通房东王阿姐的号码,她还未开口,王阿姐已连珠炮说:“阿妹啊,我正要联系你,那位陆先生退租了,房间我也打扫好了,过两天,会有位小姑娘搬进来,性格活泼,我打包票,你俩一定合得来.....”

“陆虎什么时候搬的?”梁颖打断问。

“就今天。我九点钟到的,打扫到十一点钟,陆先生来拿押金,和我聊了会天才走。”

梁颖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一下子泪目了。

挂掉手机,她跑出院门,跑出光明巷口,街道上全是行人,无一面孔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