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满亏蚀(三)(第3/3页)
话音未落,桌上的阵盘突然抖动起来,接着蓬地一声,就在他手底下上演了一场坍塌。半边阵法尚且维持着完整,但另外一半如同坠地的水花一样,一圈圈崩陷下去——正是代表着衡文的那一边。
谢真的手僵在了半空,长明第一反应是脱口道:“不是你摸塌的,放心。”
“……”谢真一时间不知要作出什么表情,“我知道,但这就更不妙了吧?”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衡文的方向,不必去细看阵盘中搅动的乱流,谢真也已经感到了无形之中,来自远处不祥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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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一响,水幕顺着墙壁冲下,卷起残墨,化作浊流。
本来要沿着屋角淌开的水迹,在最后一刻归拢于一处,注入到了用作摆设的银瓮中。孟君山看着这面曾经被他涂画过,现下浸着散乱墨痕的墙壁,想起不久前他还打着临走前把它铲掉的主意,不由得苦中作乐地一笑,屈起指头刮了刮灰扑扑的湿墙皮。
他转过身,望着桌案上的大昀紫镜。这面法器就如同当年悬于静心堂上一样,端端正正,不声不动。
推算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师父给他留下的是一个死结。大昀紫镜对他那面本命铜镜同出一源的压制,没给他留出一点逃脱的余地,这座法阵经过精心校定,每个让他以为可以解开的锁扣都只是障眼法而已。
或许在真正算出结果之前,他心里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愿相信,不停去寻找一个面面俱到的方法。
但是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道路——既要坚持己意,又不愿违逆师父,不想纠结,不想为难,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这个决定只能由他自己来做。犹豫了这样久,师父平时斥责他的“优柔寡断”也算是骂得正着,最后选择了抗命,又将师父对他的期望全然辜负了个干净。
只是,倘若师父是因为有所执着才走到今日这一步,那他同样有着无法听从的理由。
孟君山将铜镜托在两手之中,自打他少年时修炼初成,与这面镜子心魂相连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如此郑重地捧起过它。
他常常御起它对敌,腾挪挥洒,闲来也总是一手擎着它,随心意动笔作画。无论走到何方,它永远伴随左右,不用担心甩出去就跑丢了,也不怕手一松被它砸到鼻梁上。
正如他决心以“镜”为法器时所信奉的那样,他希望铜镜能照见他的来路与前程,也照见他的心。
铜镜在他手里沉甸甸地,带着暖意。他在镜中望见了岁月浮光,一道道掠过的形影,师门、同道、久别的友人、众生百态的面貌……他看到远逝的旧迹,如云霞般明灭的笑靥,看不清那脸孔是陌生还是熟悉。最后,镜中映出的是他自己的眼睛。
一道细细的裂痕横贯镜面,那声巨响穿过他,久久回荡。
再度定下神来后,孟君山在脸上抹了一把,看了看手心,用袖子擦掉了脸上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的血。四周萦绕的紫气已经不见,被阵法绷紧的凝滞感随之消散,这间屋子仿佛也颓然地松了口气,枯坐在暮色中,只有那窗沿上被切开过的痕迹仍然清晰。
大昀紫镜摆在原处,阵法的断裂并未对它造成损伤。孟君山小心地将它收起,又从地上拾起那面破裂的铜镜,放进怀中,推开门,径直往新宛而去。
作者有话说:
铜镜:我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