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易春秋(十六)

天下最难测的唯有人心了。

梁母从前一门心思想要栀栀做她的儿媳,对儿子与谢瑛谈恋爱上手段、百般阻挠。然而栀栀如她心愿嫁进来了,婆媳间却不大和睦。梁颖陪她去永琪做头发,她仰面躺着洗发,仍在喋喋不休诉苦:“没过门前,总是她主动来帮我洗染烫,过门后,目的达到了,一次都没有过。”

梁颖在看杂志,忍不住说:“怀孕了嘛,身体不方便,再讲染发剂都有化学成分,对孕妇胎儿有害,不碰是对的。”

梁母说:“还是娇气。弄堂口的理发店老板娘,都要生了,照样替人洗染烫,小囡生下来健健康康的,现在十岁了,乖巧懂事,成绩还好。”

梁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理发师也笑说:“现在家家就生一个,自然要想得周全。染发剂确实写的孕妇禁用。”梁母这才不响了,消停片刻又说:“我个媳妇,对我儿子一点不体贴,还要处处拿捏他,一个国家干部,在单位累死累活,回到家,还要给她打洗脚水,师傅你说像话吧?”

理发师陪笑:“是有点......”

梁母恨铁不成钢:“我这儿子老实无用,被她欺负还让着她。”

理发师说:“是你儿子心胸宽广不计较。”

梁母笑了:“确实,他很优秀,没结婚前,很多小姑娘倒追他。有一个我女儿的朋友,父母在美国,家境好,她自己哈佛毕业,长得也好,象明星,和我女儿合伙开公司,对我儿子也老欢喜的。”

理发师问:“为啥分手了?”

梁母说:“怪我老糊涂了,讲心底话,我现在也有些后悔。”

理发师说:“不怪阿姨,是他俩没缘份。”梁颖手机响,起身走到外面接听。

易春秋问:“你在哪里?”梁颖回答:“陪姆妈做头发。”

“有空吗?能出来嘛?”他说:“博物馆有三星堆特展,一起去?”

“在浦西,还是浦东?”

“浦东。”他似乎很想看,语带恳求:“来吧,陪陪我。”

梁颖嫌远不愿去,转念说:“好,一点半在博物馆门口见。”

进店跟姆妈说:“我有事先走一步,帐结过了。”转身就走,听到身后嘀嘀咕咕,反正听不清,权当她同意。

她开车到博物馆,没想到人出奇的多,停好车,远远看见易春秋站在馆门前,他瘦瘦高高,头发乌黑微卷,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干净,有种孩子般的稚气,高挺的鼻梁,薄红的嘴唇,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长风衣,没系扣子,松松凌乱地敞着,像个会写诗的落魄文艺男青年,随时能念出“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

”但这都是假象,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伺机将她连骨带肉囫囵吞下。

但他确实极具迷惑性,如孟晓琦,即使发现他的真面目,并深受其害,仍对他心存幻想。

但梁颖从不对任何人抱有幻想,特别是经历了陆虎那事后,她心肠更硬了,五毒不侵。

俩人在馆内走走停停,人太多,每样展品前挤满人,举起手机拍照,停留久一些都觉得对不起全世界,这样的观展体验感极不好,梁颖很快没了兴趣。易春秋察觉到,提议去吃饭,走出展馆,寻了家网红牛肉火锅店,坐定点好菜,在等待的时候,梁颖问:“你和林副总怎么认识的?私下有深交?”

易春秋说:“朋友介绍的,没有私交。”

“哪个朋友介绍的?”

“陈桂栗。”易春秋反问:“怎么突然问起林副总的情况,出啥事体了?”

梁颖摇头:“没啥,我只觉得,林副总及他带来的团队,我已经支付两个月工资,近二十万。还有数万元的报销积压,但销售业绩至今为零。这让我不得不忧心。”

易春秋不以为然:“前两天,林副总才带昌华食品的人来,听他讲,有百分之九十的信心能拿下。这种工业软件系统的大单子,不用我讲,你也知道,面临的就是周期长,谈判多,审批久的状况,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也吞不下一个胖子。”

“百分之九十的信心能拿下。”梁颖说:“还是有百分之十的机率拿不到。”

易春秋笑了:“一天不签合同,不打预付款,都有可能毁单。没谁敢拍胸脯保证,一定能成功。”

“我当然知道。”梁颖皱眉:“但林副总的团队是个例外,既然是销售精英,拿着每月上万的底薪,就该立刻出业绩,而不是两个月还是零。”

易春秋说:“这样,我去和林副总聊聊。”

梁颖说:“好,他是你介绍进来的,应该更能听进你的话。”

易春秋拿出个首饰盒子,放到她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