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玉牌上不断传来话语, 殷红的线条交错成字,可他已经无心细读,草草扫视一眼, 发现仍旧是那些话之后,他的目光移到了院中。
二人仍旧在低语着什么, 稍稍偏移的桌案下,是如霰搭起的腿。
他似乎喜欢这么坐, 腰背平直, 双手抱臂,指尖不时敲打,上半身看似无异, 颇有距离感, 但下面,却十分亲密、恬不知耻地贴着林斐然。
交叠在上的右腿分明搭着左膝, 可却不够一般,还要贴压着她的右膝, 二人难免活动身形, 他的腿便于无意间, 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她。
卫常在看着,视线久久未能收回,再低头时,手中瓷碗已然碎成数片。
他喉口微动,侧目看向玉牌,那些话语因为一直未能得到他的回复,便渐渐停下,最终汇成一句。
“妖都路远,早日归来, 秋瞳手中还有一件师祖的旧物,细心保存,勿要遗失。”
“是,我会尽早同秋瞳回山。”
他收回手,将玉牌挂回腰间,乌眸凝视片刻,终究没再看向院中。
……
庭院之中,林斐然已然顾不上卫常在,她看着如霰,顿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你怎么知道,我与他的一些过往?”
方才卫常在转身走去厨房,如霰看了片刻,忽然问她,当初是不是与卫常在在桃林中定情,还给他抓了蜻蜓。
说的时候,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林斐然,眸光微动,辨不出其中真意。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是谁告诉我的?”
林斐然向厨房内看了一眼,屋中炊烟袅袅,少年的身影藏于水雾中,若隐若现。
说出这句话后,如霰看过她的神情,垂了眼,却也没再开口。
他不想自己说出一些酸利的话。
林斐然是有过往的人,他一直知道,她也没有隐瞒,但他却从来没有深思。
如霰少年时于人界游历,见过不少痴男怨女,他或帮过,或讽笑过,却从未理解。
在他眼中,从来都只有自己。
医仙也好,妖尊也罢,不过是虚名,将疾病治愈,然后活下去,这才是他的唯一所求。
同样的,他也未曾将谁看入眼中,不论是谁,都是尔尔。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直到林斐然出现。
他从未对谁生出这样的悸动、怜爱、喜欢、欣赏与渴慕,所持不多的正面情绪 ,竟然全都凝聚于一人。
凝聚于可爱、强大、坚韧、锋锐、迟钝、弱小、细若微火的林斐然身上。
他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年人,但仍旧有着一种肆意。
在他察觉到自己对林斐然生出的特别时,他肆意地放任自己沉沦,没有片刻迟疑。
他从来果断,既然情意已至,那便接受,何必挣扎。
他几乎一心投入其中,知晓卫常在的存在时,他其实并没有在意,或者说,他刻意略过。
他不想同一个过去的人争风吃醋,那样十分没品,况且林斐然也做得很好,从来没有让他忧虑过。
直到今晨,他在院中制药,卫常在做好饭菜后,行至后方,忽然提起眼前这一片桃林。
他说:“这是我同她定情的那片桃林。”
“我与她在一起的那天,漫天霞光,旁边是一片碧叶荷池,我们垂钓到午后,一只蜻蜓抱走了我手中的香茅草,是她追了回来,还将蜻蜓送给我。
后来,她问我要不要在一起。
我答应了。”
如霰动作一顿,回首看去,启唇打断道:“现在同她在一起的人是我。”
卫常在不偏不倚看去:“是么,以前同她在一起的人也是我,但现在呢?你怎么能够确定,她不会离开你?”
卫常在于人情世故懵懂,但在某些方面,他又十分信手拈来,比如离间、诱出人心底的暗色。
“慢慢今年才十九岁,离开道和宫也不过一年之久,她什么都没见过,所以对山外的人充满好奇。
她没见过你这样好颜色的人,所以想要靠近。
她下山后,第一个帮她的人是你,所以她心存感激
但她喜欢你什么呢?
如果第一个伸出援手的人不是你,是其他人,她还会这样对你么?
你这样的容色并非仅有,道途漫漫,总有一日,她觉得厌倦了,便会离你而去,在一起又如何,有相遇就有分别。
世无恒常。”
如霰面色未变,只是声音渐凉:“看起来,有的人似乎后悔了。”
卫常在一顿,竟开口承认:“是,我后悔了,我会把她夺回来。”
如霰双目微睐:“她又不是物件,怎么会任由人夺来夺去。”
卫常在视线不移:“你说她是你的剑。”
“是,不管你从哪里听来的,我的确说过。”如霰直起身,揭开鼎盖,看着其中沸腾的汁液,“但,剑在哪,鞘就在哪,我总是和她在一处的,说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