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昔往矣(六)(第3/4页)

黎暄看着他,袖中的两手不住颤抖。就在这时,另一名师兄从屏风后出来,满脸疲惫,唤了一声:“景昀师兄。”

景昀冲他点点头,根本没有理会黎暄的反应,转身就进去了。那个师兄揉了揉脸,随便找了一处坐下,叹了口气说:“黎暄啊,回来了?”

黎暄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没有做出强闯的举动。他问道:“师父如何了?”

“情形不大好。”师兄愁眉不展,“我们也不是在为师父疗伤,只是以同源功法暂时维持师父灵脉流转,盼望师父能够自己止住危势而已——啊,景昀师兄不叫我们说这个。跟师弟你说说应当无妨吧。”

黎暄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感想。他修行的偏门术阵由师父专门指定,可以说,他就是因为对那门衡文术阵的适性才被师父收下,这件事所有的师兄弟都一清二楚。

所以,景昀说他“进去也没什么用”,确是一句实话。

他的天资不足以帮助师父推演那门功法,而在师父身陷危困中时,他的修行也并不能对师父有何助益。到头来,还是一样。

黎暄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在书斋中等待的时间了,山长门下亲传的师兄弟们来来去去,他甚至不清楚师父究竟是何时转危为安的。最后还是景昀想起这还有个师弟,特意出来告诉了他一声,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又道:“回去歇着就行。”

“不用。”黎暄轻声说,“师兄弟们都费尽苦心,我却只有在这里枯等,如今正应该去照顾师父,略尽绵力。”

“那你去吧。”景昀累得东倒西歪,随口答道。

再次见到山长时,他正入静修行,从外表丝毫看不出之前经历的艰危。黎暄压下所有念头,和师兄弟们一同轮流值守。

不知过去了几日,黎暄正独自一人守在帘后。他跪坐在门口的蒲团上,低头望着那素绫上的暗纹,不由得思绪游走。

在延地各处的书阁中,或许能找到许多织金描银的华美蒲团,而眼前不怎么起眼的这一只,因为有幸能放在山长的书斋里,便与同类区分开来,有如云泥。

“……上前来。”

耳边忽然听到这么一句,黎暄猛地抬头,正看到总是闭目的山长睁开了眼睛看着他。

近来山长偶尔也会苏醒,只是朝旁人吩咐下去几桩门中事宜,还从未和黎暄交谈过。黎暄也不知该激动还是紧张,连忙趋前。

山长自闭关之后,声音就十分嘶哑,听着让人觉得自己的喉咙也像是吞下了枯枝一样难受。他问道:“卖古籍的散修,近来动向如何?”

这飞来一问,让黎暄一时间都没回过神来。师父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弟子,也不是说自己,竟然提的是那个散修?

旋即,黎暄突然心中巨震——在此之前,他从未深思过师父修行受挫的缘由,盖因他早就知道师父常常在研究衡文留下来的各种秘籍;可是这个时候提起那散修,难道正是他带来的什么典籍秘卷,才导致师父走上歧路,身受重伤?

这可怕的猜想让他脸上顿失血色,这失态被他师父也看在眼里。山长疲倦道:“莫要多想。此人送来古籍,多是文卷,无关修行法。”

黎暄这才从那攫住他的惶恐中挣脱,背上冷汗也冒了出来。山长又道:“那些文卷驳杂,却不乏启迪之功,此次虽失利,以后从中未必不能寻到真解。这人即便无法招揽,也不要开罪了,以后有什么古籍拿来,全盘收下就是。”

听师父的意思,似乎是从那些古籍中得到了思路,试图推演修行,才有眼前的祸事。黎暄本以为要被问责,没料到师父并不介意,他摸了摸一直被他随身携带的玉匣,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先前这位道友带来一件重宝,是以密文写就的阵法古卷,本想献给师父阅览,但……”

山长打断他道:“拿来看看。”

被师父不容拒绝地看了一眼,黎暄只得把那些担忧影响师父休养的劝说都咽了回去。他从匣中取出丝帛,双手捧上,山长就着他的手端详了一会,又伸手取过,陷入深思。

屋中药气缭绕,黎暄不由自主地屏息静默。许久,山长忽道:“匣子拿来。”

黎暄不解地递上了空匣子,见山长伸手抵住匣底,术法的灵气乍现,不知是触动了什么精巧机关,本来不过一指厚度的匣底如莲花绽开,细薄玉片簇拥之中,赫然是另一卷折起的绢书。

看到黎暄目瞪口呆的样子,山长解释了一句:“开启之法在密文中。”

他将暗层中的绢书也仔细看过之后,长长叹了一口气。黎暄小心道:“这位道友将玉匣交给我时,曾说这是古卷其中一页,那藏在机关里的莫非还有其余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