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霜天晓(二)(第2/3页)
黑衣人莫名其妙地被他给逗乐了,那出尘脱俗的面容陡然鲜活起来,让陈沧险些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原来我脾气这么好啊。”他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陈沧:“……”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脸上微微现出窘色,不过大半倒是故意为之。
说对方平易近人,或有逢迎的嫌疑,但他看得出来,这妖族确实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大概正因为他是个凡人。与以前见过那些摆明就是要欺负人的修士相比,他这样自持身份,简直能称得上美德了。
正如他所想,见他讷讷难言,黑衣人把笑容一收,说道:“不用这么瞻前顾后,我留下来,就是想听听你要讲什么。”
陈沧尽量让自己的神情自然些,问道:“阁下,可否知道星仪上师近况如何?”
黑衣人端着茶盏的手一顿,不可思议道:“你倒来问我?”
陈沧对此也有预料,委婉道:“自星仪上师暂离临琅后,国中就再没收到他的片言只语。虽然他也交代过,此行归期不定,但我等毕竟是凡人,无从打听他行踪,这样音讯全无,真是教人担忧……难得遇到仙师的友人,纵然冒昧,也实在忍不住问上一句。”
“哦。”黑衣人冷冷地说,“这就是你不顾自己安危,也要留客的缘故?就想问问他好不好?”
他像是第一次正眼审视面前的人,刹那间,陈沧仿佛看到了金与赤色的光辉在他双眸中流动。
刚被那状似漆黑狐狸的妖族用这样的方式偷袭了一次,他差点以为又要栽在这种地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夺路而逃的冲动。
幸好,并没有什么怪事发生,他的神智还是一样的清醒。当他定神看去,对方的眼睛仍然是幽深的黑色,方才那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他几乎以为对方已经看穿了他掩藏的真正念头,一时间心如擂鼓。
不过,拜这副衰弱的身体所赐,他的心其实擂不起鼓,也就是重重地跳了那么几下而已。
他作出苦笑的神情,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应答:“我哪里是真将生死置于度外,无非是见阁下雅量宽宏,贸然一试。若是阁下真为此怪罪于我,要取我性命,我也不知该不该后悔。”
对方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又将目光移向了桌案上的剑。
不再被那慑人的视线盯着,陈沧多少松了口气,得以把他平静的神态维持下去。
说来可笑,他贵为国君,一言可决他人生死,平日都是旁人要小心翼翼猜度他的心意。而今,他的身份在对方面前不值一提,反倒是他要谨言慎行,指望这番交谈别落得个血流五步的结局。
那权柄的分量,自他得登大位后,便一日日累积至今,让他逐渐学会了如何承载其重。在这时刻,他忽然在心中自问:他对于“星仪上师”那深藏心底的疑虑,是否也是在这重量中无声地酝酿而出?
黑衣人并不知道他心中翻腾的想法,半晌,他终于开口道:“自他离开,过了多久?”
陈沧:“有两百又十余日。”
“那他在你们这里,又待了多久?”黑衣人又问。
陈沧已感觉有些不妙,还是答道:“已近十年了。”
黑衣人道:“所以,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去了?”
陈沧:“……”
这几句话里的意思,还得转一下念头才能明白,他小心地问:“莫非阁下与他也许久未见了?”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说:“他用不着你担心,谁死了他都不会死。你认识他也不短了吧,还不知道他的能耐?”
陈沧心下紧张,却更加谨慎,作出凡人那种对修士之事一知半解的语气:“星仪上师自然是妙法通玄,我临琅能有今日,都是蒙他厚恩。我听闻仙家之中,是名门大派独占鳌头,但想来散修里也有星仪上师这般韬光养晦、深藏若虚之辈。”
“散修……”
黑衣人轻嗤一声,“他这样的散修也确实是独一份了。”
陈沧还等着他说出些别的,没想到也没了下文。他决定再直接些:“那阁下光临敝地,便是为了寻星仪上师么?虽然不知星仪上师去了何处,但若是有其余能帮得上阁下的地方,我等也必不推辞。”
“你问我为何而来?”
黑衣人的神情又冷了下来。还不等陈沧说什么,他就指着桌案上那把剑道:“你可知他为何把佩剑留下?”
陈沧感到这话题十分危险,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临琅国中暗藏危机,以往我等也遇到过修士与妖族袭击,星仪上师临走之前,令我好生供奉这柄剑,或能在危急关头得用。”
“你这话不尽不实。”
黑衣人哼了一声,“他是不会说出‘好生供奉’这种话的,多半是把剑一放就不管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