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非草木(一)(第2/3页)

这情景真跟闹鬼没两样,要不是他在书院里也长了些见识,少不得要拔腿跑路。但他此刻只是定了定神,先四下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符纸、法器一流。

结果一低头,看到门口站了只大花狸,胖脸上神情很是稳重,朝他点点头,一扭身在前引路。

阿韵跟在后面,心里七上八下。延国人素来对妖族无甚好感,衡文也一样排斥,按理说如果这是个狸猫妖,没可能大大方方在园子里游逛。

也或许是灵宠一流,不过豢养妖兽,似乎同样也是妖族那边的习性,至少书院这边很少见到。再说,看这花狸在栏杆上走得四平八稳,还替他开了个屋门,岂止是通人性而已?

庭院中花木扶疏,他一路走来,确是一个人都没见到,让他越发忐忑。花狸领着他穿屋过院,终于来到内堂,就见这胖猫一跃而起,砰地一下扑开房门。

明亮灯火霎时从门中流泻而出,而花狸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一大坨地就往下坠去。阿韵右手拿灯,左手里还有个提盒,一时间目瞪口呆,想要勉力伸胳膊去接时,那猫就在他面前融化成了一团阴影。

——不,仔细看去,那并非阴影,而是一捧清水。半空中化为水的花狸,或者说刚刚幻化为花狸的水,悠然地束成一道水线,朝着门里游了过去。

绕过屏风,案台上摆着一只宽口玉瓶,薄薄的玉色透光,里头装了满满的水。少有谁在书案上做这种摆设,可见是特意为之。

“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

阿韵听到桌边那人说道,“劳烦稍等片刻——请随意坐。”

此间主人,衡文的贵客,正在案台后挥毫泼墨。一见他衣袍上的云纹,阿韵立即回想起往日教导,知道这位是毓秀门下。

他本来有些奇怪,既然是毓秀来客,何不在他来之前就和他交代清楚,也好让他略作准备?转念一想,他被特意从日常的修业中提来,又没叫旁人知晓,大概来客乃是秘密到访。

但等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他不禁“啊”地轻呼出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出口他就暗道不好,连忙噤声。对方却似已经听到,轻轻一挑眉,暂没去理会。

他笔下画作已至尾声,阿韵只是往那面瞥了一眼,就觉头晕目眩,完全不晓得纸上有什么。片刻后,他将墨色淋漓的笔随手一搁,一面铜镜从袖中跃出,悬于桌案之上。

镜光如水波闪烁,几下之后,桌上竟然只剩下一张白纸,上面的笔迹统统无影无踪,不知是不是被摄回了铜镜里。

这时,他方才抬头看了过来。

阿韵一时呆立,正拼命想着如何解释,对方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这一面之缘,想起来阿韵都觉得离奇。那时他年纪尚小,还没去书院应选,一日随家人去游湖,遇到两人在摆摊卖扇子。他族兄停下聊了两句,发现这两人很是有趣,一个是穷书生带着扇子卖字,另一个则是路过的画师跟着凑热闹,有人要买花鸟扇子,他就画上一副。

族兄买了两把牡丹扇,回去的路上感叹说笔法着实不错,可惜大概是专画这细巧之作,难登大雅之堂,才还在颠沛流离。阿韵哪懂这番感慨,单觉得那戴着斗笠的画师长得好,就跟他想象中流浪江湖的侠客差不多……或许不是侠客,但至少有一技之长吧?总之他看在眼里,记得清楚。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再次见面是这个情景。

当年那份落拓潇洒,尽化为了眼前的气度高华,唯有在提笔时的意态,依稀可见几分风流影子。

阿韵呐呐道:“许久不见,原来……原来你拜入了毓秀。”

画师被他逗得一笑:“我是拜入了毓秀,却并非你我别后的事情。”

阿韵回过神来,只想抽自己两下,他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啊!距那时还没过几年,他必然早就是毓秀的修士才对!

“仙师……”他连忙改换称呼,“敢问仙师名号?”

“不用叫什么仙师。”画师道,“我是毓秀孟君山。”

那名字在他耳中化为震响。阿韵呆望着他,忘记这举止颇为唐突,听到他问:“小道友如何称呼?”

“阿韵。”

他脱口而出,犹豫了一下,又道:“我名叫姜希音。”

“姜道友。”对方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从一旁的竹瓶中取出一条卷轴,在桌上摊开,又往旁边让了让,示意他站过来看。

阿韵脑子里一片浆糊,稀里糊涂地走过去,低头一看,顿时清醒过来:这是一张延国的山川舆图。

孟君山道:“我请衡文为我寻一名精通地理之人,还要仰仗道友帮忙。”

他当即从舆图上指了几处,详细问来。阿韵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叫来了,这下打起精神,仔细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