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风雨声(二)(第2/4页)

眼看他神色恍惚,谢真不得不打断他的回忆:“然后,这个血池要怎样启动?”

“然后?”翟歆回过神来,皱眉道:“你躺平。”

谢真依言躺下,还是无事发生。

翟歆:“完蛋,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我都是躺下等星仪动手的。”

谢真:“……”

他知道翟歆虽有着驭使禁军作战的经历,对心魂的掌控依然不及修士中精通此道中人,无法如臂使指,只能去找心境中他认为能够疗伤的地方。

就是没想到,这个地方是星仪的地下黑医馆,而且翟歆自己都搞不清楚血池怎么用……

看翟歆指望不上,他干脆侧过身,探手向下,伸进池水中。

甫一相触,他立即发觉,这当中与其说是血或泥,不如说是有若实质的灵气。平静的池水被他一碰,陡然翻腾起来,把翟歆也吓了一跳。

谢真不禁屏息凝神,被星仪刺穿的伤处,原本像个碗底的破洞一样向外渗漏,此时却忽然凝固不动。

几乎出自本能,他在心神中稍稍一推,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口刹那张开,贪婪而渴求地吞噬起了这些触手可及的灵气。

翟歆在一旁,只看到谢真将手探入血池,接着一阵缭绕的红雾从池中腾起,将他笼罩其中。

“喂,花妖,”他皱眉道,“你没事吧?”

对方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透过云雾,他双目微阖,看着像是已经沉浸在修行之中。血池中的泥浆一丝丝变淡,而他的衣衫中已不再渗血,面色也似乎不那么苍白了。

“……不愧是妖族,这邪门东西还真是天生就会。”

翟歆自言自语道,“我该不会是救了一个魔头吧……算了,我管他呢。”

灵气凝成的小鸟在空中飞旋一圈,落在青石床上,眷恋地靠在主人的手边。它身上闪烁着微弱火光,收拢翅膀时,看着就好似一个圆滚滚的毛球。

翟歆最后望了一眼血池,将头盔随手抛在地上,转身出门。踏过漆黑一片的石阶,穿过书房,刚从被撞破那面墙钻出来,他就发现庭院里空空如也,黑马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莫名其妙地四处一看,也没见到踪影,于是以手就口,用力一吹,打了个唿哨。

不知何时起,雨已经无声无息地小了。遮天蔽日的浓云也渐渐散开,夕阳斜照,从屋檐滴落的水幕犹如珠帘,帘外便是那如绡如纱,如烟如霞的雨雾。

一道雪白的疾影倏忽穿过细雨,蹄声清脆地踏过石板,停在他面前。

与那匹高大健壮,叫人怀疑是不是混了什么妖兽血统的黑马相比,眼前的白马简直像是个文弱秀才。不过,它肯定不觉得自己不够威猛,看那干干净净,一丝杂色也无的毛皮,定是有人勤加打理;朱红的缰辔,精工细作的鞍鞯,全都那样光洁如新。

翟歆一时怔住,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脚步却难免迟疑。他抬手想要摸摸这匹小白马,忽地发觉手臂上盖着的不再是那漆黑的铁片,而是银光熠熠的轻甲,一枚用黄玉嵌出桂花的护腕,正扣在少年人骨节分明的手上。

这双太过陌生的手,尽管有一丝颤抖,还是轻轻落上了白马的背脊。

他抚摸着曾经的坐骑,低声说:“我走以后,你怎么样了?”

说不定没多久就被送走,又或许关在家里,等着他兴许哪天会回来。他倒希望它能被送得远远的,送到能让它自由自在的地方去。将性命交托给星仪之后,他很少再去回想当年旧事,这一度令他爱逾珍宝的马儿,也早就被他抛在脑后。

若是想起它,就总不免想起那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府邸,想起院中枝叶如盖的桂树,亭中摆棋的老父,回廊里蹒跚学步的小妹。他们看着这匹小白马的时候,是否也会想起他这个音讯全无的不孝之人?

白马浑然不知他心事,自然也不会答他。它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矜持的神气,似乎在催促主人少说废话,赶紧上来。

就如当年一般,翟歆纵身上马,自嘲地笑了笑,说道:“要是有下辈子,望你有个好归宿,可别再找个天底下最没良心的主人了。”

白马一声轻嘶,朝着墙外飞身一跃,在湿漉漉的石板地上奔行而去。

雨雾朦胧,街上空无一人,它却好像还记得当年的规矩,不紧不慢地缓步小跑着,仿佛周围依旧是那熙熙攘攘的坊市,背上的小主人,也还是那走马观花的少年。

马蹄声中,翟歆只觉周身久违地轻盈,好似要乘风而去。即使在梦中,他也终于回到了琼城,仍能在天光之下,打马走过这条长长的老街。

但在见到前方的思仙楼,以及道中央静立的人时,他猛地一勒缰绳,方才片刻的恍惚登时消散。那人转过身,稍稍仰头看着他,并不在意骑在马上的翟歆是如何居高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