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傅行简(4)
窗外在下暴雨,梁颖把灯关掉。傅行简问:“关啥灯?”
“看不见对方表情,再难听的话都讲得出来。”她回答。
傅行简笑了,老实不客气地问:“颖,我知道舅舅要投资嘉宏五千万,但我了解他,若不是和你达成某种协议,他一定并购了事。你告诉我,你们谈了什么?”
“这是商业机密。”她拒绝泄露。
“好,你只需承认,协议可与我有关?”
她答应潘云鸿要守秘的,那是个强大到让人害怕的对手,只要他想,没人赢得了他。
傅行简在他面前,就是个弱鸡,包括她也是。当你想通这件事后,一切仿佛就不那么难接受了。
她说:“别自做多情,我是个商人,只做有利于公司的决定。说白了,你的死活,真与我无关。”
“果然关着灯说出的话,字字如刀,刀刀见血。”他喝起咖啡。
梁颖笑了,好奇问:“你那个舅舅,他到底多大年纪呀?”
“今年四十三岁。”
“这么年轻?”她有些吃惊,当然,他看着也并不老,至多三十几岁的样子。
“我外公外婆无法生育,收养了我姆妈,过了十多年,外婆突然怀上舅舅,所以他和我年纪相差不大。”傅行简解释。
“但他给我的感觉,像你的爹。”梁颖说:“你的事业、你的生活,尤其你的婚姻,牢牢被他控制,你就像孙猴子,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暗夜的黑交织成网,松懈了人的神经,麻痹警醒,放大脆弱,生出胆量,傅行简隔一会儿才说:“我姆妈,当年执意要嫁给他,一个日本人,外公外婆坚决反对,但姆妈已有了我,只得无奈同意,但婚后,他很快露出真面目,吃喝嫖赌毒,无所不来,没钱就问姆妈讨,对我俩非打即骂,搅得整个家族鸡犬不宁。姆妈离婚离不掉,整日以泪洗面,过得十分痛苦。”
“谢瑛说你阿爸去逝多年了。”
“是,他死于一场车祸,尸检出体内含有多种毒品,血液中毒品浓度超标五十倍。”傅行简语气很淡。
“虽然这样讲不对,但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解脱。”梁颖说。
“我明白你的话意。”傅行简说:“当时他那边的亲戚闹得很凶,警察查过,就是毒驾造成的事故,并无明显可疑之处。”他又说:“舅舅认为我流着那人的血,遗传了坏基因,必须严加管束,以防重蹈覆辙,走上那人的老路。”
“你姆妈也这么认为?”
“她为当年的执拗付出惨重的代价,心性全没了,一切交舅舅主持大局。”他说。
梁颖明白了,她无权对旁人的家事指手划脚,但对傅行简,这一刻情感复杂起来,她在黑暗中,朝他伸出了手,摸索上他的面庞,描滑过他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认真地说:“我错了。”
“你错了什么?”他问,伸手握住她的手,吻她的指尖。
“我在此刻前,还在嫉妒你好会投胎,不必费多少力就能得到一切。原来你也是难的。”
傅行简顿一下说:“你现在才知道,我是个男的?我们床白上了。”
“你曲解我.....” 梁颖话没说完,他已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他下颌抵着她的额头,轻轻说:“谢谢,颖,谢谢。”
谢什么呢,谢她能理解他的苦难,谢她的感同身受,或就只想谢她的理解。她鼓励他:“你若愿意,都可讲出来。”
“没有了。”他平静地说:“男人不轻易向女人诉苦。”
“还挺大男人主义。”梁颖哼一声。
“你呢?”傅行简问:“你这些日子,也度日如年吧?”
“我从不向死对头叫苦。”她答得也硬气。
他笑着,忽然说:“做我女朋友,你仍不肯嘛?我百分百的真心。”
梁颖听到他的心,在胸腔里呯呯跳得厉害,他没有说谎,她能感受到,怔怔问:“你会和我结婚?”
“会。”他肯定地答。
她摇摇头:“你想过没有,我是你舅舅眼中门不当户不对的那个,他断然不同意。”
“我三十几岁的人了。”他冷冷地:“还需他同意!”
他有了反抗的勇气,梁颖老怀大慰,也仅老怀大慰罢了。但与他在一起,这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既然是冒险,大概率都会失败。更况他还有个老谋深算的变态舅舅。
她开口:“行简,谢谢你愿意为我抗争,我很感动,但你有想过没有,你的舅舅一定会想尽法子拆散我们,他可能从你我的事业下手,你会失业,我的公司破产,更坏一些,我们找不到工作,断了经济来源。你有想过没有钱的日子吗?高定不要穿了,车子肯定养不起,以后代步工具是地铁和公交,我们要挤菜市场,为几毛钱讨价还价,我们每天要煮饭炒菜,满身的油烟味。我们不得不租筒子楼或大排房,若是合租,得忍受排队上厕所洗澡,和闹烘烘的环境。若这时候我们还在一起,你一定希望有个孩子,生养教育费用,会压得我们喘不过气。处境艰难,穷家恶吵,我们的感情将在柴米油盐中消耗殆尽,我们渐生后悔,后悔当初这个决定。”她说:“我现在这样想想,都已经开始后悔了。行简,我们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