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室
梁颖与刘总约在空蝉怀石料理见面。
一家老牌日料店,开在上海多年,飞檐、青布、庭院,竹篾的细帘,穿和服的接待,古香古色,有仪式感,价格不菲。
鹅肝、刺身、和牛寿喜,海胆啫喱,帝王蟹......几盏清酒下肚,刘总颧骨发红,细看梁颖美艳无双的面庞,一时冲动说:“当年我并非有心要瞒骗你。”
梁颖打断:“过去许久了。”
刘总说:“容我把话讲完,我憋在心底也许久了。”
梁颖不再言语,托腮听他说。
“我太太陪孩子在澳大利亚读书,我留在国内,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应酬,深夜一个人,确实寂寞空虚冷,我自诩还算自律,不沾女色,唯恐麻烦。但看到你以后,深深被吸引,你年轻,聪明,漂亮,得体,会说话,擅交际,世间任何美好的赞美,我全想用在你身上,也不为过,只觉词穷,我虽怕麻烦,但如果是你,我变得无知无畏。但你太受欢迎了,像沾满蜜粉的鲜花,我只是个老头子,也会自卑,若再被你晓得我有太太子女,根本一点机会也没有。我甚至认真动过离婚的念头。”
梁颖淡淡笑着、听着,眼中春水微澜。
刘总问:“你告诉我,到底是谁透露给你的?”
梁颖说:“我自己发现的。我家每年都订南方周末,其中一本,姆妈用来垫砂锅,我随便翻了翻,里面有一篇你的专访。”
刘总叹息说:“皆是天意。你怕影响我仕途,不顾自己前程,毅然离职,这份亏欠我一直记在心底。”
她给他斟满清酒:“这些年,你也不断在提携我,旧事不妨一笔勾销,我们还是朋友、生意伙伴。”
刘总落下心头大石,一身轻松,想想说:“智能车间的项目,虽然不能给你,但仓库要上物流管理系统,三百万的小项目,可有兴趣?”
梁颖笑靥如花:“我明天让销售部门跟进。”
服务员端来一盘菜,名叫春天的颜色,像一顶绿油油帽子,梁颖说:“不曾点过这道菜。”
服务员解释:“是那位先生送的。”顺她手指方向望去,傅行简和友人也在围桌吃饭。
梁颖回了一道盐釜烧,不多时,傅行简过来招呼,朝刘总笑说:“我约你推三阻四,原来是佳人有约。”
刘总大度说:“陪罪酒就算了,记得嘴巴上把锁。”
梁颖心知肚明,佯装不知。
傅行简看着她说:“是,是!”客套两句离开了。
梁颖问:“感觉这位傅总监,对日本情有独钟,才休假回来,又跑来吃日料。”
刘总说:“你竟不知?他母亲是上海人,父亲是日本人。”
“嗬!”
“口气似乎不屑?”
“我是八十年前抗日转世的英魂,对日本人天然的排斥。”
刘总听得直笑。
用过晚饭,他俩走出料理店,不知何时下雨了,寒风凛冽,星点凉湿扑面,傅行简与友人也在话别。
刘总的司机开车过来,邀请梁颖同行,梁颖推辞不顺路,要自己打车。
傅行简送走友人,坐进车里,慢腾腾抽了根烟,才驶离停车位,经过店门前,梁颖还在,穿着maxmara黑大衣,背着老花LV,面庞雪白,一抹大红在唇上热烈绽放,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段,打车这样的难。
他出于礼貌,将车停在她面前,摇下窗说:“我送你。”
梁颖看见几步之遥的出租车,被一对母女捷足先登,果断的上了他的车:“陕西南路复兴中路。”
傅行简赞一声:“好地段。”打转方向盘调头。
梁颖手机响了,谢瑛打来的,她接起说:“嗨!”
谢瑛问:“那糟老头子又讲啥了?”
梁颖忍不住笑:“解释当年为何欺骗我,一直觉得亏欠我。”
谢瑛惊问:“他到现在还在自作多情?神经病,无药可救了。”
梁颖因在傅行简车上,不便细聊,支吾两句挂断。
傅行简凝神,她与刘总的这段艳史,只有个别人知内情,魏昌祺是其中一人,他现在也知了,听她语气及话意,估猜又是美人计。
他心底反感,随手放起歌曲。
一首日语版的北国之春。轿车是本田,这人也是没救了。梁颖看向玻璃窗,映出她表情迷离的脸,后面背景长街长,阴瑟瑟湿嗒嗒,玉兰状的路灯向后滑,一盏接一盏,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轿车停在路边,梁颖说声谢谢,推门下车,傅行简有些渴,开了瓶矿泉水喝两口,正要发动车子,忽听叩窗声,摇下问:“有事?”
梁颖说:“要不要上来坐坐。”
傅行简看着她,思考不过须臾:“哪里可以停车?”
梁颖等在小区门口,她很少抽烟,除非心情极度糟糕,还剩半根时,眼见傅行简走近,才掐灭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