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第2/7页)
林斐然看着他们,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摩挲起来。
从毕笙那里知晓去往云顶天宫的通路时,她便发现了一点不对,心中有所疑虑,所以将此事率先通过传声的术法告知张思我等人,请他们先行准备,故而几人才会留在此处。
可她没有想到,他们会将卫常在的父母也一并带来,但他们能够到场,的确是最好的证明。
忽而间,一只手搭上自己的右肩,既轻又重,林斐然转头看去,肩上的发丝便微微绕上那只手,如霰也一并回眸,目光落到那只手上。
卫常在垂着头,手紧紧压在她肩头,压下的眼睫颤动,看起来并不好受。
“……你怎么了?”她问道。
卫常在确实不好受,从见到卫氏夫妇二人的第一眼起,他就有种眩晕心悸之感,心湖似乎也在颤动,但尚且还能忍受。
直到卫母走上前来,以那样的目光看向他,这种眩晕顿时淤堵在喉口,然后坠坠压在心上——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那对将他养大的父母。
想到了村落中的寒雪,想到了溪边冷硬僵死的鱼,想到了那一片漫出的血色。
村落被妖兽入侵,喊叫遍地,他名义上的父母放下了落在他身上的鞭子,尖叫着转身抱起幼子在屋中颤抖躲避,彼时的他已经认识张春和,甚至知道他就在村外的竹林中。
可他没有去,他就这么站在墙角,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眼中没有惊惧、厌恶,只有漠冷与麻木。
他看着他们被兽蛇拖出,一口吞吃掉一条腿,看着妖狼跃墙而入,如同咬下一颗脆瓜般,爽快吃掉其中一人的半个头颅,又有火鸟从半空掠过,利爪抓走了露出的肥肠。
他有黄符护体,不受侵扰,但他只是这样看着,直到血色漫至脚下,终于,连呼吸变得冷凝起来。
尘封已久的回忆再度涌来,幼时的过往就如同冰窖中腐烂的瓜果,腥冷恶臭,但他就是吃这样的东西长大,从不觉得有异。
方才那个女人的目光,就像是浸满了绫罗的水,明明哪一处都十分柔和,但泼到他身上时却十分滚烫。
他不习惯,不理解,甚至有种几欲作呕的不适。
“慢慢……”
他压着林斐然的肩膀,喘|息一声,像是终于恢复一些。
“不要让他们知道,我生来就是一人,他们的孩子也不是我,不必再与我有什么牵连……他们已经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要告诉他们……”
他几乎是只有撑着林斐然,才能继续站下去。
遗失多年的孩子再度相逢,如此温情的戏码,他却没办法接受,但这里的人都不会理解他,只有林斐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饥馑太久的人,早就已经潜移默化变了身心,没有办法再吞下珍馐。
林斐然看着他,默然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又转眼看向正在检查的荀夫子,于是开口:“夫子,他们身上应该是有这样一道云纹的。”
话音落,她感到肩上的手攥得更紧,但她没有回头去看,不出几刻,荀夫子果然在两人臂膀上找到那道云纹,只是印记十分浅淡,若不细看,几乎不会发觉。
荀夫子眼中反而带上几分不可置信:“……的确有,竟然真如你想的那般。”
林斐然颔首:“查出来云纹就好,不知夫子是如何知道他们的?我记得我先前传回的信件中,应该没有他们。”
“你是在替人问话?”
荀夫子从方才的惊讶中回神,他看向林斐然身后的那个人,叹息一声,取出一卷简单的书册,封面无字。
“就在几日前,我们收到一本手札,这是张首座的信鸟带来的,是他自己写的札记,托我们将转交给他的两位徒弟。
书中还夹了一封悔过信,信中倒是将原委都说了出来……希望我们不要将他一人之过,牵连至整个道和宫。”
林斐然一顿:“两位徒弟?”
荀夫子颔首:“是,还有他的大弟子常英,我们不久前已经联系上他,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到太学府来。”
他看了卫常在一眼,还是将手札递到了林斐然手上:“悔过书我们收下了,但这本手札还是交还给你们罢。”
几日前正是张春和亡故的日子,林斐然看向手中的札记,这才了然,想必信中已经提及将卫常在与另一个孩子交换的事,难怪他们会知晓卫常在的父母在何处。
林斐然向后看了一眼,将手札收在芥子袋中,随后道。
“他们是凡人,暂无自保之力,原本就不该被牵扯进来,既然确定有云纹,便派人将他们送回罢。”
荀夫子见卫常在神情不适,并无震惊,显然是早就知晓实情,而且不打算相认,既如此,他也不会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