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第2/4页)
张春和向前走去,声音缓和,眼下倒如同一个寻常老者:“妖尊来历蹊跷,原本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他的出现,几乎也只在一夕之间。
那一日,他杀了妖王。
消息在第二日传回人界,我等怕他是个暴虐滥杀之人,恐会掀起当年两界混战的乱象,便连日商议,选了不少个中能手前去查探他的来历。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即便是丁仪那样的人物,也总有来处可循。
——但他没有。”
张春和说到此处脚步一顿,望向檐下凝起的冰晶,屋外的飘落的雪,呼出一口淡白的雾气,似乎是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
他会不会要带妖族复仇?我们不得而知。
但他修为高深,实力强劲,对于当时的人族而言,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那一段时日我们戒备了许久。
按血脉来看,他应当是孔雀一族,这一族大多都隐居于妖界西南部。我们派人去探访,却一无所获。
他们并不认识如霰,族中也没有记录。
这意味着他没有亲眷,没有家人,几乎孑然一身,直到我们有几人于妖界折戟,才终于得知他有一二好友。
但也仅此而已,迄今为止,我们仍旧不知他从何而来。”
听到此处,蓟常英佯装思索,这些消息他自然早就知晓。
于是他视线微移,扫了卫常在一眼,赫然发现他的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几乎没有半点遮掩。
蓟常英心中微讶,张春和更是不解,皱眉问道:“常在,你可是觉得其中有何不对之处?”
卫常在此时唇角微抿,清冷的神色散出一点寒意,乌眸更似点漆般浓黑,面容变化的幅度其实不大,但这二人恰恰都很熟悉他,于是能看出其中的不对。
他轻声开口,如同一点细碎的雪从檐上滚落:“师尊,这样的人,岂不是很可怜?”
——可怜到,只要林斐然有所耳闻,便会因为心软而不管不顾地凑上前去。
卫常在不由得想起二人过往。
那时林斐然拜入山门不久,对他有些好奇,不嫌他反应迟钝,也不讨厌那双直勾勾盯去的乌眸,故而会时常过来搭话。
但在她眼中,他和其他弟子其实没有差别。
她对他笑,但也会对别人笑,她和他练剑,但也会和别人一起,她带他下山,却也不吝于与旁人同游。
彼时还未发生后来的事,那时的林斐然就如同一轮初升的明日,怀抱着最为灿烈的希望与热情,用心去对待每一个人。
日色是公平的,普照世间,不漏过任何一物,但也从不会为什么驻足。
对她来说,卫常在可以是随手扶起的一朵花,可以是救下的一只雀鸟,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不知在哪一日,他的心在他尚未意识到时,有了些微松动。
但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从中涌出的绝不会是甘凛的泉水与纯粹的感激,而是一点若有似无的怨艾。
就像锈湖上结起的蛛网,开始只有一丝一缕,但不过一夜雨落后,便已经密密麻麻地纠缠在角落。
要怎么办?
没有人教过,他既找不到情绪来源,也寻不到去向。
他那时并不知晓这样的情绪为何,也找不到抒发的法子,只能日复一日地站在不远处,静然看去,目光追随却又带着困惑。
直到有一日,不知是谁向她说了几句谣传的风言风语。
“卫常在为何拜入山门?
我听我师父说过,那时他家乡遇难,妖兽侵袭,整个村子大半的人都被吞吃入腹,血漫山野。
他家自然也未能幸免,首座赶到时,他的半条腿正好卡妖兽口中,父母——父母只剩些碎肉渣滓了。
为了报仇,他这才拜入首座门下,踏上道途。”
那时候,这一批弟子年岁尚小,闻言俱都捂嘴惊呼,却又掩不住孩童本性,叽叽喳喳讨论起来,唯有林斐然坐在一旁,托着下颌思索什么,并不言语。
卫常在听闻此事,并不知她在想些什么,甚至在心中琢磨着要不要解释一番。
毕竟这话带一些真实,却又并不全对,他腿上的确有一圈无法消除的妖兽齿痕,村落也的确被妖兽侵袭,但——
但从那一日起,林斐然陪他的时间多了起来。
旁人叫她去练剑、游玩,她也会先看他一眼,若是见他呆呆坐着拭剑,便会推辞几句,然后带他去钓鱼、探花。
于是卫常在没有再开口解释。
林斐然虽然看起来内敛,但对于玩闹之事也颇有几分见解,就连卫常在这样的人,有时竟也会被他引出几分好奇心。
两人相处越久,他落到她身上的视线便越多。
他忽然想起,以前随其他师兄下山除妖时,遇上血缘亲近或是时常作伴的妖兽作乱,一方被擒,另一方总是会低着兽首,呜咽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