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第2/5页)
女人望向窗外,笑道:“太阳要落山了,趁着暮色正好,我为你们跳最后一支舞罢。”
于是小林斐然与父亲走到院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同样静望着屋门,不多一会儿,女人从中走出,一袭紫衫,腕戴银铃,站在那株银杏下,翩然起舞。
父亲沉默地抱起琴,苦练多年的他,终于得以在最后一支舞时献上一曲。
只是一支舞,凋零孤寂的院中,忽而间百花争放,紫藤枯枝抽芽出苞,瞬时落下串串馨香,草木生春,枝叶逢夏,再无秋冬。
铃声脆脆,恰似泉音淙淙,只是好景不长久,曲至高处,急转直下,百花忽断头,落花纷漠漠。
一曲罢,一舞尽,断头又逢生,花落之处,犹有嫩芽出。
女人回身看向他们,笑道:“我想去屋顶坐一坐。”
三人坐在屋顶,静静看着夕阳西沉,母亲睡在父亲怀中,再也没有醒来。
……
纵然记忆有失,林斐然却从未觉得过往会有差错,毕竟那样艳丽鲜明的颜色,总是会铺满梦境,浮现在每一个日落的梦中。
她静静看向水面倒影,自己的双目仿佛也被染出一片红。
良久,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母亲病了许久,家中侍从都知道,我为了照顾她,有三月未去学堂,夫子还来给她送过几次药,你说这是假的么?”
寻芳看着她,眼中露出几分虚假的怜悯:“是吗?不如想一想,你娘得的是什么病。”
“肺疾,无药可治。”
“修士,不会有此等凡人末病,你如今踏上道途,岂会不知?”寻芳冷冷看着她,缓缓抬脚走近,踏碎半片夕阳碎影,“你可曾见过医修或是大夫到家?”
“见过的,见过几位!”
“哪几位?是男是女?几男几女?身形如何?容貌如何?用的什么药?你照顾她三月,这些岂会不知!”她逐渐逼近,林斐然却已陷入回忆之中。
“你再好好想一想,那一天到底是白昼还是夜晚!”
林斐然握着剑柄,瞳孔却震颤起来:“那一日、是午后,残阳如血、残阳如血……”
母亲在树下翩然起舞,百花开了又谢,落地生根,她说暮色正好,要看夕阳西下,林斐然不断回忆,却冷汗涔涔,手几乎握不住剑柄。
为何回忆中的自己会这么冷静?为何回忆中的自己无法哭泣?
涟漪在脚边荡开,芦苇悠悠,人已走至身侧,一段寒光闪过,林斐然急急收回神思,匆忙退开,却仍旧叫她划开臂膀,滴滴热血洒落水中,瞬时晕开。
寻方面色狰狞,持刀而上,笑道:“分明是夜晚!我等收到消息,在洛阳城中堵截你母亲,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你怎么会有机会照顾她三个月,更别说看劳什子的夕阳!”
林斐然立即提剑接下,二人缠斗一处,蝎尾匕对上弟子剑,叮然声不绝于耳,两人面色渐变,一人逐渐冷静,一人却逐渐癫狂。
“凭什么你还活得好好的!那个贱人杀了我儿,叫我悲痛欲绝,我如今杀了她的女儿,有何不可!”寻芳双目泛红,眼中俨然带着泪光。
“若不是师兄看中了你的剑骨,留你尚有用处,当年你上山之时,早被我大卸八块,焉能苟活到今日!我这便要抽了你的灵脉,剔了你的灵骨,叫你命断春城!”
轰隆声响,界外暴雨已然是倾盆之势,透入的风教四处芦苇伏身,二人发尾衣角同样席卷而起,阴冷之意乍起。
林斐然继续同她斗上,剑刃卷过匕柄,寻芳旋身躲开,展开群芳谱,抽出一只桃枝,桃瓣散落,将将落入湿地中,便化作火龙蹿起,燎燎之势,竟将四周芦苇燃起,火光冲天之时,那侵入的雨丝便都被烹得吱吱作响,残阳欲熔。
林斐然抬眼看过,竟毫不畏惧地直冲而去,奔走间,她的群芳谱大开,灼灼火光映照面容,烈焰燃在眸底,烧出直白的执着。
零星火光被劈落,仍在水中燃烧,并无断绝之意。
林斐然速度极快,手中花束已然抽出,寻芳立即化花成符,一时间,数十张符纸围绕身侧,蓄势待发。
就在两人相距不过半臂时,黄符打出,张张落到林斐然身上,她竟不避不闪,生生受下,一只手死死卡住寻芳肩头,另一手高举花枝——
那是一株纯白的杏,花瓣微弯,蕊丝吐出,直直打入寻芳额顶。
一时间春风吹尽,杏花落满头,浑身是伤的林斐然站在寻芳的回忆中,胸膛起伏,呼吸不定。
她看到一袭粉衣的少女站在风雪中习剑,衫裙上绣着花簇,只是那些花簇并非丝线镶绣,而是朵朵真花团聚而成。
练了不到一刻,她便停手,面上尽是郁色。
三清山上只有松林与风雪,没有这般千红万紫,她如何高兴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