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自见过卢氏弟子头颅坠落, 再无生机时,观台内便再不似先前那般祥和融洽。

中心那方镜台以一俯瞰之态纵览全城,映出平和下的数抹刀光血影, 与春城内浑然不觉的修士不同,他们见到太多止步于妖兽利爪之下, 连天柱都未曾出去的修士。

一时间心底说不出是寒凉还是庆幸。

数位圣灵相继离去,只留一人在此坐镇, 他的身形如岳, 巍巍矗立,蓄起的长胡如同瀑布流下,灰白的道髻却又高高束起, 一松一紧间, 却又十分懈弛。

这便是医祖,慕容。

慕容是他的姓氏, 其名如何,已无人知晓, 他的画像高悬琅嬛宝楼之上, 凡是前往琅嬛门求医之人, 无不瞻仰礼拜,故而在场之人中识得者众多。

虽只余一人,却足够德高望重!

医祖身形后仰,倚靠在那如山壁高仞的椅背,缓缓闭上眼,众人心下一热,只觉不愧是先祖,医者仁心,慈善之意广矣!

片刻后, 高座上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凝滞的氛围微顿,众人不敢斜视而去,便不禁转眼看向琅嬛门所在处,目露打量。

人族圣人诸多,虽有不少已然坐化于天地,再不复见,但此处留下一抹神识的圣灵,却大多来自各个宗门。

有时候,圣人之名,便代表着宗门之誉。

神色冷淡的琅嬛门弟子:“……”

忽有一人头也不抬道:“操持飞花会如此疲累之事,睡一觉又如何?能陪老祖安眠,是我等机缘。”

其余宗门弟子忽而窃窃私语起来,并非妄议医祖,而是在猜测方才出面的圣人身份,毕竟众人只知朝圣谷内留有圣灵,却不知是哪几位,若有自家先祖在场,也可为宗门添抹彩头。

忽然间,气氛陡变,观台内私语嗡鸣起来。

与谈论得热火朝天的宗门不同,妖族以及参星域两处都异常安静,众人皆望着镜台内即将与寒山君文斗的林斐然。

碧磬兀自看着,心底有说不出疑惑:“荀飞飞,你有没有察觉,这方镜像虽然变来变去,却总会闪过林斐然与尊主的身影,现下他们正要比试,画面便又停在此处,不再变动。”

荀飞飞颔首,却又纠正:“与尊主无关,这方镜像总掠过的,是林斐然的脸。”

碧磬忽而想起什么,拍拍头道:“方才一切发生太快,竟忘了叮嘱旋真,叫他告诉林斐然观台之事!这劳什子飞花会,也太怪异了!”

荀飞飞不言,垂目看向镜中,口中却道:“你往右侧看去,那些吵闹宗门世家中少了几人。”

二人悄然对视一眼,碧磬心下微动,佯装起身探看,不声不响地掩下荀飞飞身形,看过几刻后,她再度坐回,身侧却已空无一人。

林正清端坐台上,一双深沉的眸看向中央镜台,看向那个再度出现的少年人。

对于在场诸位而言,她实在太年轻了,很轻易便能看出她只有照海境,眉宇间虽然平和,但那股自眼中透出的意气却是无法掩藏的。

少年人大多热血,却也莽撞自负,或许她也有着这些寻常的瑕疵,但看似狂傲的话语一出,又被她那双深静的眼压下,只露出一股内含的锋锐,这是她特有的气韵,也是这股气韵撑着她对上了寒山君。

……

阔院中,厅堂内。

众人凝神屏息,只愣愣看着安然落座的少女,心下莫名觉得升起些许不自量力,少不更事之感。

寒山君何人?

天纵风流,麒麟才子,自小生于琅嬛门,与书为友,与笔相伴,神思敏捷,成年后又拜入太学府修行妙笔道,是太学府数百年来第一位获得“君”称的弟子。

论境界,他于登高境修士中为佼佼者,论文斗,逍遥境下他为首。

而这个口出狂言的少女,不知名姓,不见经传便罢了,甚至连样貌都这般寻常,除了那双眼可圈可点外,半分没有修道之人的飘逸与风姿。

“这位姑娘,你是哪派弟子?”

“这少年是你什么人?若是家人,可要掂量着让他入场,重伤便不好了。”

“是啊,开盘至今,无一人胜出不说,唤来的亲近之人全都重伤倒地,若是后续养伤不慎,可是要丢命的。”

方才热心同向她解释的修士咋舌,有意给她搭了个台阶:“你是不是不知道寒山君何人?”

林斐然并未顺坡而下,她唤出旋真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一张手帕,认真擦拭身前的沙盘,将扬起的尘土俱都扫回,做完一切才抬起头来。

“我自然知晓寒山君是谁,通读百卷,与书为伴,世间功法皆了然于胸。”

在她对侧落座的凡士抬起眼,那双总是莞尔的眼中终于有了神采,似是有谁透过他的眼睛看来,缓缓打量着她,倏而扯出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