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李长风, 时人称剑豪,后又改道号为剑真人,为人洒脱不羁, 酒不离身。
林斐然幼年时,也曾同他御剑乘风而过, 今日陡然记起,只觉得仿佛又回到那日, 肆意、畅快、任我。
张春和虽称不善剑, 到底只是谦辞,他的剑法不俗,只是有形无神罢了, 但在他这等境界, 即便只是个偶人使剑,也仍旧不可小觑。
若说之前入魇的林斐然出剑稍显混乱, 此时清醒的她便十分有章法,也足够冷静, 一动一静间皆在取舍, 只为了能够找到他瞬间的破绽。
她的灵力本不足以撑到现在, 可她此时扭转剑心,正是重纳灵力之时,加之剑骨芳珠徐徐流转,又有更多灵力汇入她身,一时竟用之不竭。
她的灵脉滞涩多年,早已习惯一分灵力掰成八瓣用,如今这般如同给她汇了泉眼,更是锐不可当!
剑劈斩而来,带着罡风, 张春和手中长剑早已断开,此时用的便是那柄扫心拂尘,对上锐剑,天生低了一势。
两相对击间,各有谋算。
林斐然绕剑缠斗,步法游移,趁他只剩一条臂膀时左右夹击,他若不闪,圆润的玉柄对上双刃剑,并不占优,他若闪避,那剑意又会转向灭掉那些“眼”。
眼散阵消,他对偶人的控制只会愈发困难。
此时张春和紧紧盯着她身侧那枚芳珠,他看得出,那是被“冻结”的剑骨,在即将逸散湮灭时被人强行聚合,保有原态,因而仍与林斐然有所共鸣,为她吸纳灵力,为她渡上一层护身。
不知是谁有如此闲心,花大力气为她汇收废骨。
若芳珠碎,她便不会像此时这般游刃有余,再多撑一段时间,法镜便能带着她应召而回。
双方进退之间,仿佛都在等一个时机。
但林斐然不想再等。
她后退数步,仰身躲开张春和的攻势,手中青色长剑悬空而起,双手结印,剑诀一出,带出数缕清风,青色长剑便立即飞扬而行。
林斐然不顾张春和淡下的笑容,翻身踏剑而上,数道剑光在她身侧如影随形,连逸出的风都带着畅快之意。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脚下长剑飞快,她双手并指而出,剑光纷纷扬扬而去,如风般无痕,如云般轻柔,如雨般细密,将闭上的“眼”一一划去,灵光大作,这方镜中世界开始寂灭。
张春和自然不会让她就此毁了宝器,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与偶人的联系愈发薄弱,时机不妙。
手中拂尘幻化,那柄苍阴弓再次满弦,吱呀声响。
一上一下,一动一静,一松一紧,一切都在此刻汇聚于箭尖,化作一道流芒,直向林斐然袭去,几乎是呼吸间,淡莹的剑骨芳珠飘然而下。
何为剑骨,生而柔软,初时如同流金碧髓般淡淡生长在脊骨之下,需得以心滋养,以灵浇灌,方才能在数十年的岁月中逐渐长成,同脊骨合而为一。
一旦长成,便是世间最为坚硬之物。
心有多坚,剑骨便有多硬,心无止境,剑骨亦无止境。
张春和并未留手,流光箭猛然击上芳珠,擦出簇簇绚烂火花,紧接着爆开轰然嗡鸣,芳珠裂开半道缝隙,流光箭却已碎作齑粉。
他敛神望着上空,从未有人能从他箭下逃脱,此人却已是第二次!
如此灵骨,若是生于常在脊骨之下,那将是何等相衬。况且……
张春和缓缓闭上双目,繁杂的思绪在脑中缠乱,最终化作一道复杂的视线,缓缓落在那个身影之上。他寻找解法多年,未曾想,竟一直在他眼下。
竟一直在他眼下!
林斐然并未回头,只速度极快地在空中掠过,手下不停。
一百双眼,正只只解脱而去,道道清光散出,最后凝作一抹畅然的风,拂过林斐然颊边碎发。
偶人符光黯淡,动作已经十分迟缓,待林斐然纵身到其身侧时,他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剑光斩去剩下的左臂。
林斐然看向张春和,剑指眉心。
“按理,弟子下山,师门应当送出一块雷击木制成的五岳真形符,以此断绝与宗门的缘法。眼下正有一块上好的雷击木,我便收了!”
说罢,她一剑划过,偶人拦腰而断,符文被斩开,再动弹不得,只能匍匐在地。
她弯身从散落的“肢体”中挑出一块平整光洁好木,独自在那道道雷纹中刻出一幅五岳真形图,随即放到偶人眼前。
他看得见。
“道和宫第十七代甲级弟子林斐然,今日以武论道下山,首座跪批,有感在怀。”
霎时间,那悬在高空的铜镜裂作数片,镜中世界逐渐消融扩散,抬头可见半弯月牙凝于夜空,露出一片烟紫色的天幕。
竟已至日暮交替之际。